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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美人不可以說臟話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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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諶看著躲在自己身後的劉觴, 一陣語塞,朕從未見過遇到刺客躲得如此之快的人。

璃兒一下不中,手中白紈“唰!”的卷出, 勾住插在大鼓中的匕首, 猛地收回,二話不說,引著匕首再次沖向李諶。

“當心!”劉觴大喊一聲。

李諶早有準備, 冷笑一記, 也不躲閃,快速與璃兒交手。

璃兒的動作迅捷,哪裏還有小白花的模樣, 而李諶的武藝也不饒多讓,畢竟上輩子的李諶十足好玩,每日裏除了打毯便是打獵, 一身武藝和體魄並不是吹出來的。

兩個人迅速交手, 看的劉觴眼花繚亂, 根本反應不過來。

“啪——”

一抹銀光閃過,璃兒的匕首脫手而出,斜著飛出去, 掉在地上蹭出老遠。

李諶冷笑:“就這點能耐,也學著來行刺?”

璃兒顯然沒想到年輕的天子還有點真本事,不過他並不驚慌, 輕薄的紗袖一擺。

呼……

微風輕拂,一股清甜的味道彌漫開來。

“嗬……”方才還志得意滿的李諶, 高大的身軀突然晃動了一下, 直接栽倒下去。

“陛下?!”劉觴連忙接住李諶。

但李諶的身材過於高大, 且是穿衣顯瘦的類型, 劉觴被他一壓,兩個人一下倒在席上。

李諶渾身綿軟無力,但意識尚存,掙紮的道:“卑鄙之人……”

璃兒幽幽一笑:“你們中原人不是有句話叫做……兵不厭詐。”

“受死罷!”璃兒眼神一厲,撿起地上的匕首,紮向李諶心口。

“陛下!”羣臣慌亂,江王王府的衛兵還沒能趕到,眼看著璃兒便要行刺成功,便在此時,一條黑影突然撲出來,一把推開李諶與劉觴。

嗤!

是匕首紮入血肉的聲音。

璃兒睜大眼目,沒想到突然有人殺出來替李諶擋了這一劍,而眼前斯人何其熟悉。

正是禦史大夫劉長邑!

璃兒快速反應,猛地收回匕首,幸而他及時改變了匕首的方向,否則這一劍便要瓷瓷實實的紮入劉長邑的琵琶骨。

劉長邑的手臂被狠狠劃了一劍,登時鮮血長流,染紅了朝袍。

“刺客!!刺客!”

“衛兵何在!”

“快!保護……保護陛下!”

璃兒收了匕首,冷冷一笑:“衛兵?好啊,便讓你們見識見識……衛兵何在?”

璃兒拔身而立,纖細的腰身不盈一握,整個人卻充斥著一股淩厲又跋扈的氣息,不可一世的氣焰達到了頂點。

踏踏踏——

是腳步聲,上百士兵沖出來,直接將宴席包圍。

“這……這是怎麽回事?”

“被包圍了……”

“埋伏!是埋伏!”

劉長邑受傷,李諶中了香粉渾身無力,劉觴也不會武藝,羣臣都被包圍在璃兒的埋伏之中,沖出來的兵馬一個個手執武器,兇神惡煞。

“你、你到底是何人!?”有臣子混在人群中,鼓起勇氣厲喝。

“大膽賊子,竟敢行刺天子,你不要命了!?”

“天子?”璃兒輕輕踱步,嚇得羣臣立刻向後退開,生怕他又有什麽動作。

璃兒嘻嘻一笑,紗衣勾勒的身子猶乘風柳條,笑得花枝亂顫:“他是你們的天子,可從不是我的天子,我們的天子,只有讚普!”

羣臣一片嘩然,驚叫著:“他……他是吐蕃人!”

“什麽,竟是吐蕃人!”

“吐蕃人怎麽會出現在長安!”

璃兒欣賞著羣臣臉上劃過的畏懼,似乎覺得這種畏懼很有趣兒,笑瞇瞇的道:“沒錯,我便是你們口中的吐蕃人,不止如此,用你們中原的話來說,我姓尚琛!”

羣臣立刻又是一片嘩然,這次臣子們面上、眼中的恐懼更是濃郁,眸子不斷縮小,死死註視著璃兒。

劉觴扶著中藥的天子李諶,立刻消化了一下璃兒的言辭。

他來到這裏的時間尚短,所以沒有那些臣子反應的快,但稍微一想也能明白。

這吐蕃之中,最為尊貴的分為兩族,那分別是——尚、論。

說白了,尚其實就是吐蕃之中的外戚勢力,但並非所有外戚都能稱之為尚族,必須是外戚之中的頂流,才能被稱之為尚族。

如今的吐蕃有四大尚族——沒廬氏、蔡邦氏、納囊氏和琛氏。

但凡是這四大姓氏之人,都會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一個尚來表達尊崇。

所以璃兒自稱尚琛,其實他的本名應該是尚琛璃。

只聽姓氏,便知道璃兒在吐蕃的地位,絕對是貴族之中的貴族。雖如今的吐蕃,其實是沒廬氏掌權,但琛氏乃是名副其實的老貴族,是資歷最為深刻的豪門之一。

“你……你是尚琛之子?!”

“無錯。”琛璃負手而立,道:“我的父親,擁有九萬奴隸!”

要知道在吐蕃,擁有的奴隸數量越多,說明勢力越龐大,而琛璃的父親擁有九萬奴隸,這怎麽看都不是個小數目了。

琛璃的笑容慢慢擴大,掃視著眾人:“不,馬上……便不只是九萬奴隸了,你們全都會成為我的奴婢,甚至是牲口。”

“你!你這賊子!”

“這裏是長安!是大唐!你們琛氏未免太猖狂了!”

“正是,你若此時退下,說不定天子還會饒你一命!”

“琛氏,難道你想挑起吐蕃與我大唐的戰火嗎!?”

臣子們你一言我一語,琛璃巋然不動,十足不屑的道:“戰火?如今你們中原人,還有什麽能耐打仗?是依靠不爭氣的天子麽?還是依靠你們的老太太太皇太後啊?”

“再者……”琛璃笑道:“今日江王大婚,中原的滿朝文武都來參加婚宴,你們所有的大官侯爵,都在此處,被我一網打盡,只要將你們殺了幹凈,還會有什麽戰火麽?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羣臣一時間沒了言辭,的確,今日江王李涵大婚,因著天子來參加婚宴的緣故,滿朝文武全都爭相恐後的同來參加婚宴,好在天子面前混臉熟,誰知道這竟是一個陷阱,等著大家來鉆套。

如今婚宴裏裏外外都是琛璃的吐蕃兵馬,臣子們來參加婚宴也沒有帶軍隊,簡直便是甕中捉鱉,如何能與琛璃抗衡?

劉觴眨了眨眼睛,突然放開李諶,直起身來。

嘭!

李諶中了藥粉,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,被劉觴扶著勉強直立,哪知道劉觴突然松手,也沒有預警,一聲悶響李諶直接坐倒在了地上,摔了個大屁墩兒。

李諶:“……”這該死劉觴,絕對是故意讓朕出醜!

劉觴眼皮狂跳,天地良心,自己絕對不是故意的,他沒想到小奶狗渾身沒骨頭一樣,這樣就摔倒了,真是丟人丟大了。

劉觴顧不得李諶,對琛璃道:“你說了這麽多話,卻沒有立刻動手,這麽看來……你應該還有重點沒說吧?要不然早就把我們都殺了,何必廢話呢?說出來讓大家聽聽?”

琛璃楞了一下,沒想到劉觴如此平靜,一點子也不懼怕的模樣。

琛璃不由多看了他一眼,道:“的確,我不立刻殺了你們,是想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。”

他說著,抽出吐蕃兵馬的佩刀,“唰——”在地上一劃,佩刀鋒利,“哢嚓!”一聲,直接將石磚斷做兩半。

琛璃輕點刀尖,指著地上分明的“楚河漢界”道:“你們中原人多狡詐,但我卻是慈悲之人,中原人但凡有投誠者,越過此界,我便饒他一命!”

四周又響起了小聲的喧嘩,羣臣你看我我看你,說不心動是不可能的,但誰也不敢做第一個出頭鳥,畢竟大家都想再看看眼下的情勢。

劉觴恍然的點點頭:“原來是想要招降啊!”

琛璃悠閑的道:“你們中原人的天子昏庸無能,殘暴天常,我卻是不一樣的,我們不殺降臣,若有第一個投誠之人,我便送他五千奴隸!成為我的心腹之將,如何?”

喧嘩的聲音不斷增大,躍躍欲試的人更加蠢蠢欲動。

啪啪啪!

劉觴拍手讚嘆道:“妙計,妙計啊!威逼加利誘,軟硬兼施,原來璃兒你不只是生得好看,心思也這麽靈敏。”

琛璃瞇了瞇眼目道:“我嘗聽中原人說,宣徽使這閹人貪財好色,沒什麽真本事,不過這些日子相處下來,我發現你還是有些才德,只怪中原人有眼無珠……宣徽使,你若是願意,便可以投入我門下,旁人我給五千奴隸,若是你,我給你八千奴隸,如何?”

“八千啊——”劉觴故意拉長了聲音,似乎在考慮。

琛璃道:“怎麽?嫌少?一萬奴隸!”

“一萬啊——”劉觴又是拉長聲音,似乎還在考慮。

琛璃瞇眼:“還嫌少?宣徽使果真是個貪婪之人。”

劉觴道:“這跳槽,不都要謹慎考慮的嗎?畢竟我在大明宮混成宣徽使,那可是跨入了舒適圈,像我這樣的人,想要打破舒適圈,是需要極大勇氣的,要不然你再漲漲條件?”

“你!”琛璃厲聲道:“劉觴,你敢耍我!?”

“我沒有啊!”劉觴真誠的道:“我真的沒耍你,合理砍價而已。”

琛璃冷冷的瞪了劉觴一眼,不再理會他,反而看向受傷的劉長邑,笑道:“劉大人,你意下如何?”

劉長邑因著失血,唇色有些淺淡,配合著他冷淡的面色,更是一臉剛正不阿的冰冷模樣。

劉長邑平靜的道:“劉某生是大唐子民,死亦大唐子民。”

“頑固不化!”琛璃道:“中原有什麽好?狡詐、猜忌、多疑、結黨營私,中原人沒有一個好人!劉大人如此良才,何必為了不懂得賞識你的人費盡心思呢?”

劉長邑還是十足平靜,淡淡的道:“據我所知,吐蕃也有尚、論之爭,你們的爭鬥,又與中原有何不同呢?”

琛璃雙手攥拳,顯然是被劉長邑那張“破嘴”氣到了,不過很快恢覆了平靜,道:“劉大人,你怕是真的把自己當成我的救命恩人了不成?”

之前璃兒說過自己的身世,他說自己是清寒堡人,因為戰亂,被劉長邑所救,後來到了長安充入大明宮教坊,成了一個謳者。

其實這話多半都是假的。

璃兒乃是吐蕃貴族尚琛氏,為了打入大唐內部,故意在吐蕃攻打清寒堡之時,扮作難民。當時劉長邑就在清寒堡附近公幹,遇到了琛璃,誤以為他是難民,順手搭救,把人帶回了長安。

所以劉長邑其實並非琛璃真正的救命恩人,這一切不過都是琛璃的計劃罷了。

琛璃冷冷的道:“你以為……我不敢殺你麽?!”

劉長邑捂著胳膊的傷口,一直沒有包紮,因為失血的緣故,他又是個文人,額頭漸漸浸出冷汗,面色卻依舊平靜冰冷:“要殺便殺。”

“好!”琛璃舉起佩刀:“我今日便拿你開刀!”

“哎等等!”劉觴竄出來,和稀泥道:“你不是在勸降嗎?把我都看著急了,你要是殺了劉大人,誰還會降你啊!”

“你們中原人果然狡詐!”琛璃戒備的盯著劉觴:“以為三言兩語便能自救了不成?好啊,看你們是不死心,我實話告訴你們罷,不只是江王府,整個長安都有我的兵馬滲透,想要從這裏逃出去,做夢!”

他說著,拍了拍手,便有一人從羣臣中走了出來,那人身穿大唐官府。

“大理卿?!”

“難道……難道大理卿也勾結了吐蕃人!?”

“大理卿,你身為尚書命官,竟私通吐蕃?!這可是連坐的死罪!”

無錯,從人群中走出來的,正是大理卿。

大理卿走出來,卑微的沖琛璃拱手,笑得一臉諂媚。

琛璃故意朗聲道:“安排在長安中的伏兵,準備的如何了?”

大理卿道:“回大人,一切準備妥當,只要大人一聲令下,血洗長安也不在話下!”

“什麽……”

“長安城裏真的有吐蕃兵馬?”

“這下可怎麽辦啊……完了,全都完了!”

羣臣的竊竊私語已然變成了喧嘩,琛璃道:“我最後問一句,誰願降我?”

眾人面面相覷,琛璃指著劉觴道:“如何,宣徽使,現在……你願意降了麽?”

劉觴眼眸轉了轉,道:“那……我能帶著我阿爹嗎?”

琛璃還以為他松了口,笑道:“自然可以。”

劉觴點點頭:“大明宮中還有我的細軟,五百匹絹帛堆得山一樣,你們能幫我搬運嗎?”

琛璃眼皮一跳。

劉觴還有“廢話”:“還有還有,天子獎賞給我的敕賜錢幣,是分期付款,如今才支取了倆月呢,你能讓他給我一次性結清嗎?不然我可虧大了……”

“劉、觴!”

琛璃忍無可忍,一字一頓的冷喝:“你可是在耍我!?”

劉觴一臉做作的真誠,道:“我怎麽是在耍你呢,我其實是在……”

一陣嘈雜之聲打斷了劉觴的垃圾話,隱隱約約從江王府邸外面傳來,也不知街上發生了什麽事情。

劉觴眼眸一轉,笑道:“我其實是在……拖延時間。”

“拖延時間?!”琛璃心竅咯噔一聲,反詰出聲。

劉觴煞有見識的點頭:“正是正是,神策軍想要擺平長安城中的吐蕃伏兵,總需要一些時間,所以我並非在耍你,而是在合理的拖延時間。”

“你聽!”劉觴用手掌攏住耳朵:“外面好像打上了。”

“你?!”琛璃的面容有一瞬慌亂,不過很快鎮定下來,惡狠狠的道:“既然如此……全軍聽令,一個不留,殺!”

他的話音一落,羣臣立刻哆嗦起來,然而……

時間仿佛凝固靜止了一般,琛璃的話就好像寂靜的分割線。

“還在等什麽?!”琛璃第二次下令:“殺!給我殺!一個不留!”

“呵呵……”

一聲低沈的輕笑打斷了琛璃的喝令,天子李諶撐著桌案站起身來,藥粉的效果漸漸淡去,讓他的身體恢覆了一些力氣。

李諶長身而起,拔身而立,雙手負在身後,加之他今日穿的是正袍,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天子之氣。

李諶挑唇笑道:“你可看清楚了,這些兵馬,真的是你吐蕃的伏兵麽?”

琛璃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後的吐蕃兵馬,眸子一縮,震驚的道:“怎會如此……”

埋伏在宴席上的吐蕃兵馬,起碼有一半多全都被換掉了,竟是陌生的面孔,方才琛璃志得意滿,再加之這些兵馬故意低著頭,所以他根本沒有懷疑什麽。

李諶撣了撣自己的袍子,幽幽的道:“朕已經用羽林軍,替換了你大半的伏兵,琛璃,束手就擒罷。”

今日的婚宴,其實就是個陷阱,是李諶專門為吐蕃細作準備的陷阱。

李諶是重活一世之人,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吐蕃細作的行刺。上輩子因著沒有準備,吐蕃細作混入了大明宮,將李諶重傷,李諶重生而來,並不想重蹈覆轍,便故意散播自己要參加江王婚宴的消息,如此一來,江王府邸自然比大明宮戒備松懈,吐蕃細作必會選擇婚宴行刺。

經過劉長邑的暗中調查,他們早就把大理卿的底細摸了個底兒朝天,李諶調動北衙兵馬,暗中替換了一半以上的吐蕃伏兵。

只是讓李諶有些意外的是,不只是江王府邸之內,長安城之中也有吐蕃的伏兵。

李諶漏算了這一部分,但這一部分恰好被劉觴和劉光發現,方才府邸之外的嘈雜之聲,便是劉光以樞密使身份調動神策軍的聲音。

郭郁臣身為神策軍右軍指揮使,已然帶著兵馬迎擊長安城中潛伏的吐蕃兵馬,神策軍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,又早有準備,自然殺了那些伏兵一個措手不及。

李諶不著痕跡多看了一眼劉觴,方才在危急之時,劉觴不但沒有投誠吐蕃,還機智應對拖延時機,完全不可小覷。

嘭——

江王府邸大門突然被撞開,郭郁臣帶兵沖了進來,他方才佯裝參加婚宴,所以並沒有穿著戎裝,此時匆忙,亦沒有換上戎裝,但並不妨礙他領兵。

神策軍湧將進來,直接將吐蕃細作包圍在中間,而吐蕃伏兵之中又摻雜了一半以上的羽林軍,如此一來,簡直是甕中捉鱉,關門打狗!

李諶陰測測的道:“琛璃,束手就擒,朕還能給你留一條全屍。”

大理卿一看這場面,登時晃了,大喊著:“怎麽辦!?大人,怎麽辦?!我們……我們被發現了!”

琛璃死死咬住後槽牙,耳朵裏充斥著大理卿慌亂、惶恐的喊聲,他瞇了瞇眼目,自己事情敗露,如此看來這大理卿根本是個不中用的人,被嚇成這樣,一旦生擒必然會悉數招供,怕是不能留他了……

嗤——

“嗬——!!”

佩刀穿透皮肉,大理卿慌亂的話卡在嗓子眼,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氣聲,“咕咚——”一聲,睜大了眼睛直挺挺倒在地上,心口冒血,瞬間沒氣了。

“啊——”

“大理卿……死、死了!”

“保護天子!”

四下驚叫,慌亂不堪,眾人的尖叫仿佛是什麽訊號,吐蕃兵馬和神策軍、羽林軍三方會戰,全部動了起來,兵刃瞬間相接。

“打起來了……”劉觴一看這場面,自己又不會武藝,妥妥一個文人,是時候降低存在感了。

他立刻抱頭竄到角落,完全沒有什麽只手遮天的“偶像包袱”,若不是唐朝的桌案實在太矮了,還不流行往後的高腳桌,劉觴真恨不能找張桌子鉆到下面去。

琛璃顯然誓死不降,想要沖突逃走,眼眸一轉,立刻發現了劉觴,當即沖過去,一把抓住劉觴,似乎是想要用他作為人質。

“啊!”劉觴驚呼一聲,就在琛璃抓住他衣領的一瞬間,一條黑影快速沖來,一把揪住劉觴前襟。

二人一個前一個後,幾乎將劉觴對劈。

劉觴定眼一看,驚喜的喚道:“陛下!”

來救劉觴的,竟是天子李諶!

琛璃死死拽住劉觴不撒手,劉觴分明比琛璃高了半個頭,此時卻無還手之力,小雞仔一樣被他拎著,連忙大喊:“陛下!他揪著我呢!”

李諶眼皮一跳,眼神劃過一絲狠戾,“唰!”手中佩劍橫掃,劉觴感覺天子不是來救自己的,而是來報仇的!因為那劍光分明沖著自己脖子而來,自己的腦袋很快就要搬家了!

唰——

一股涼絲絲的冷風吹拂著劉觴的後頸,與此同時,身後的琛璃竟是松了手,劉觴失去了桎梏,跌在地上,扭頭一看,好家夥,自己的後衣領沒了,方才小奶狗天子那一劍,直接把自己的衣領削掉,如果不是琛璃松手快,琛璃的手也會被砍斷。

何止是後衣領,劉觴的繡裳直接變成了風騷的露背裝,大冬日裏的凜冽寒風吹的他一身雞皮疙瘩,但劉觴顧不得這麽多,連忙爬起來,動作幹脆利索的躲在李諶身後,再一次將李諶當做了肉盾,揪著李諶袖袍大喊:“陛下,小心刺客,安全第一!”

李諶:“……”

兵馬混戰,場面一度混亂不堪,江王李涵瞇了瞇眼目,側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,已經死透的大理卿。

大理卿乃是他的門人,今日大理卿通敵叛國,若是真的追究起來,連坐都不為過,自己這個江王也必然脫不開幹系。

李涵與李諶的兄弟幹系本就不像傳聞中那麽親密,再加上李涵並非是王太後所出,恐怕死罪活罪都是難逃,還會有許多落井下石之人,墻倒眾人推。

李涵眼目晃動了兩下,本能躲過吐蕃細作的襲擊,動作卻故意慢了一拍,“嗤——”細作的佩刀結結實實砍在李涵背上。

“嗬……”李涵痛呼一聲,向前踉蹌撲倒。

“涵兒!”李悟就在旁邊不遠,立刻沖上去。

李悟昔日裏也算是猛將,但自從他受傷殘廢之後,便沒有再拿過武器,眼看著吐蕃細作對李涵追擊,李悟下意識抄起李涵的佩劍格擋。

當——!!!

李悟手腕無力,腕骨鉆心疼痛,根本擋不住這結結實實的沖撞,佩劍脫手而出,打著轉的飛出去。

李悟冷汗涔涔而下,大冬日裏的瞬間濕透了衣領,顧不得那麽多,高大的身軀一把抱住李涵,竟用自己的後背擋住吐蕃細作的刀劍。

李涵本質是想用苦肉計罷了,大理卿已死,自己若是為了對抗吐蕃伏兵受傷,也能在天子面前賣賣慘。

他哪裏知道李悟的武藝下降的這麽離譜,眼看著一刀砍下來,李涵眼睛一瞇,袖袍一抖,袖箭發出嗖嗖嗖的響聲,那細作大吼一聲,應聲倒在地上。

“抓住刺客!”

“別讓賊子跑了!”

“這邊,這邊也有賊子!”

羽林軍與神策軍都是長安的精銳部隊,又早有準備,也就一炷香十分,快速將吐蕃伏兵擒住,幾乎全部生擒,自然包括細作的頭目琛璃。

琛璃武藝精湛,但他也不是郭郁臣的對手,神策軍堵住了江王府邸大門,簡直是關門打狗,琛璃左右沖突,根本無法逃離出去,最後被郭郁臣擒獲,神策軍將他五花大綁,押解起來。

“放開我!!狗賊!你們中原人果然狡詐!”琛璃奮力掙紮,但繩子捆得太緊,還加了枷鎖,根本掙紮不開。

劉觴眼看著四下的“戰火”平息下來,這才從李諶背後探頭探腦的走出來,快速來到劉光身邊,拉著劉光的手上下檢查:“阿爹,你沒受傷吧?”

李諶:“……”你怎麽不問問朕受傷沒有?!

劉光也仔細檢查道:“阿爹沒事,觴兒你有沒有事?”

劉觴笑道:“我沒事,都有陛下擋著呢。”

李諶:“……”

李諶感覺自己再偷聽劉觴和劉光說話,自己會被氣死!

李諶負手來到琛璃面前,居高臨下的冷聲道:“吐蕃細作擾亂江王婚禮,意圖行刺,入獄候審!”

琛璃冷笑:“除非你殺了我,我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!”

劉觴確定了阿爹沒有受傷,笑瞇瞇的走過來道:“璃兒你這話有語病,什麽叫除非殺了你,可是你死了還怎麽說話啊!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琛璃氣得渾身打顫,因為過於“耿直”,似乎接不住劉觴的垃圾話。

幹脆破口大罵:“狗屁!你這閹黨!從頭到尾你便戲耍於我!閹黨,我要弄死你!”

劉觴搖搖頭,嘖嘖的道:“小美人兒不可以說臟話。”

李諶:“……”

李諶頭疼,揮揮手道:“押下去。”

“是,陛下!”

琛璃被押送入牢獄,江王李涵雙膝一曲,咕咚跪在地上,結結實實的叩了兩個頭,讓自己後背的傷口被每一個人看到,請罪道:“陛下,大理卿作亂,雖臣弟並不知情,但大理卿乃系臣弟的門人,臣弟禦下不嚴,實在死罪!還請陛下……陛下責罰!”

李涵這話說的,表面上看起來是請罪,其實把自己摘得幹幹凈凈,一上來便堵住了李諶的嘴巴。

李諶瞇了瞇眼目,他再也不是上輩子那個玩物喪志的昏君了,自然把六弟的小聰敏全都看在眼中。

“大理卿通敵賣國,但看在六弟並不知情……”李諶頓了頓,幽幽的道:“死罪可免,活罪難逃。”

李涵擡起頭來看向李諶,他還以為李諶只是責備兩句,豈料到還有活罪?

李悟皺了皺眉,剛想上前求情,劉觴壓住李悟的肩膀,對他搖了搖頭,示意李悟不要當這個出頭鳥。

李悟猶豫了一番,最後還是沒有說話。

李諶淡淡的道:“將江王壓入牢獄,等候提審。”

“是!”

神策軍上前,將江王李涵也押解了起來,李涵似乎不甘心這般被押走,畢竟他可是江王,在自己的婚宴上被關入神策軍牢獄,這可是天大的恥辱,會被所有人當成笑柄。

但眼下無計可施,只得默默的閉上嘴巴,被押解離開。

李諶還有後話,立刻道:“禦醫可在,禦史大夫護駕有功,受了傷,快為禦史大夫包紮傷口!”

江王府的醫官趕緊上前,為劉長邑檢查傷口。因著方才琛璃手下留情,劉長邑的琵琶骨和手臂並沒有大事,只是皮外傷,包紮起來將養些時日便好。

李諶道:“今日能勘破吐蕃習作,禦史大夫功不可沒。”

劉長邑跪下來道:“卑臣惶恐,謝陛下擡愛。”

李諶又道:“吐蕃細作乃系琛氏,必然大有來頭,審問細作的事情,朕便交給禦史大夫來處置。”

眾人立刻竊竊私語起來,禦史大夫乃是監察官員,提審細作並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,若是硬說的話,剛剛被斬殺了的大理卿才是正牌官員。

李諶知道眾人不服氣,也正中他的下懷。

“劉長邑。”

“卑臣在。”

李諶道:“大理卿通敵賣國,已被誅殺,大理寺官位空缺,朕便令你暫代大理卿兼禦史大夫,你可能當此重任?”

禦史大夫是正三品官員,品階已然不小,又讓劉長邑暫代大理卿,兩面實權加在一起,這是要平步青雲的勢頭!

劉長邑卻不喜不憂,恭敬的道:“卑臣萬死以報陛下。”

李諶點點頭道:“好,有你這份忠心,朕心甚慰。”

他說著,看向劉光:“樞密使。”

“小臣在。”劉光上前。

李諶道:“樞密院協同暫代大理卿,共審此案。”

樞密院的職能一直淩駕於中書省、尚書省和門下省,直接與天子對接,此事交給了尚書省的大理寺,所以也要同時交給樞密院,一碗水才能端平。

劉光拱手道:“小臣領旨。”

李諶環視了一圈眾人:“今日叛賊刺殺,神策軍、羽林軍……”

他說著,目光落在劉觴身上,登時眼皮狂跳,不由回憶起劉觴把自己當肉盾的場面。

李諶游刃有餘的嗓音卡頓了一下,雖不是很情願,但最終還是道:“還有宣徽使,護駕有功,均有封賞。”

劉觴、郭郁臣並著羽林軍指揮使跪謝道:“謝陛下。”

李諶微微頷首:“至於吐蕃伏兵,全部收押,等到大理寺與樞密院審核定奪之後,再行處置……都散了罷,回宮。”

魚之舟立刻朗聲道:“起駕,聖人回大明宮!”

羣臣跪拜在地,恭送李諶離開,直至李諶踏過鮮血滿地的江王府邸,上了金輅禦輦,看不到蹤影,眾人這才紛紛起身。

劉光走過來,低聲對劉觴道:“天子果然對吐蕃細作早有準備,且今日的言辭行事,有裏有面,大反常態。”

劉觴也點點頭,小奶狗果然都是假的,這年輕的天子怕是裝作玩物喪志,故意轉移大家的註意力。

劉觴摸著下巴道:“不一般呢。”

“對了阿爹,”劉觴問:“你準備如何處置璃兒?”

“那個吐蕃細作?”劉光道:“行刺聖人,便算是吐蕃尚族,也難逃一死,提審不過走個流程罷了,只是定奪他如何死,死得有多慘。”

劉光奇怪的道:“怎麽?殤兒你怕是有別的意思?”

劉觴笑瞇瞇的道:“這個璃兒,聽說在吐蕃官位不小?說不定能管吐蕃人撈一筆呢?”

劉光眼皮一跳。

劉觴拉著他的袖子道:“阿爹,樞密院提審的事情,能不能交給我?”

完全不需要劉觴撒嬌,劉光可是個無條件溺愛兒子的阿爹,立刻道:“你若是歡喜,只管去提審便好,只是……那琛璃城府極深,又善於隱忍,阿爹怕他過於陰毒,我觴兒如此心善,可別被他算計了去。”

絳王李悟:“……”

李悟只是經過,湊巧聽到了一耳朵,劉觴不算計旁人就好,哪裏還會被旁人給算計了去?便算是琛璃,也及不上。

李悟道:“宣徽使要去神策軍牢營?正好我也同去,一起罷。”

劉觴挑眉道:“絳王殿下這是要去探望江王吧?”

李悟沒有回答,而是道:“涵兒受了傷,牢營簡陋,我想帶一些傷藥過去。”

“嘖嘖嘖!”劉觴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:“絳王殿下還是先找醫官看看自己的手吧,都腫成豬蹄了!再腫下去,怕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絳王殿下您的手有問題了。”

李悟低頭看了一眼,將袖袍拉了拉,遮住自己紅腫的手腕,苦笑了一聲。

吐蕃細作行刺,樞密院還要善後,劉光留下來打理,其他人全都散了。

劉觴找了醫官給李悟診治,隨即二人便往神策軍牢營而去,劉觴去審問琛璃,李悟則是帶著傷藥去看望江王李涵,分頭行動。

劉觴頭一次進入牢營,這神策軍牢營可不比大明宮,頗為簡陋,到處烏煙瘴氣,還頗為憋悶,劉觴嫌棄的用袖袍扇了扇風。

“宣徽使,您請、請!”

神策軍中尉引著劉觴走進去,來到一處牢房門前:“就是這裏了。”

“嗯。”劉觴頗有派頭,擺擺手道:“下去吧。”

“是!是!宣徽使您小心,這賊子厲害的緊,萬勿傷了您的身子。”神策軍中尉低頭哈腰,這才退了出去。

簡陋的牢房中,琛璃身上的繩子已經解去,但是枷鎖沒有去除,腳上還纏繞著沈重的鎖鏈,生怕他逃跑一般。

也是如此,別看他身量纖細,面相精致無害,但其實武藝不若,十分具有欺騙性。

劉觴見他背對著自己,便敲了敲牢門,笑著道:“璃兒,本使來看你了。”

嘩啦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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